編按
星野道夫,生於1952年。他在滿二十歲前夕,收到了一封來自阿拉斯加的信,自此展開終其一生於極北大地的追尋。
他曾在酷寒的北極圈,窩在小帳棚中忍受寒風侵襲,默默等待北美馴鹿即將展開的千里旅程;他也曾花上五年跟隨阿拉斯加駝鹿的遷徙;他跟隨愛斯基摩村民捕鯨,一同將鯨魚巨大下巴骨沉入北極海……他的鏡頭捕捉了看似堅強的大自然下各種生命的脆弱。
1996年在拍攝棕熊時,星野遭棕熊襲擊不幸喪生。他生前曾說:「當人生將走至終點,我希望我的生命能結束在阿拉斯加」,他將人生中最光輝燦爛的歲月獻給了這片淨土,而這塊土地也成為他最後的安眠之地。他的死並不是結束。他的鏡頭為我們留下那些即將消失的生命;他以生命寫下了人與自然的永恆對話。星野的遺作展也吸引上百萬日本人入場參觀。
1973年,踏上希什馬廖夫
初遇阿拉斯加
大學一年級時,星野道夫在東京神田的古書街發現了一本原文書《阿拉斯加》。書中刊載的愛斯基摩小村落「希什馬廖夫村」的空拍照片,吸引了他的目光,於是他寄了一封信給該村村長。半年後,他接到了村長的回信。1973年的夏天,星野遠赴希什馬廖夫村,與狩獵維生的愛斯基摩大家族,在世界最北端的自然環境中共同生活了三個月。
每天傍晚在海邊散步,孩子們就會跑到我身邊,跟我一起玩。(星野道夫與希什馬廖夫村的孩子們合影)
來自阿拉斯加的一封信
經常有人問我:「為什麼想去阿拉斯加?」老實說,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。每個人的一生都會面臨許多選擇,我想唯有回到當初的十字路口,才能明確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吧?
十六歲的美國行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旅行,而且我從國中就開始醞釀那次的旅程。對那個年紀的我來說,外國是個十分遙遠的世界。不過,每個孩子都會作夢,無論是基於異國的憧憬、獨自旅行的刺激感,或是前往陌生國度的冒險精神,都讓我深深著迷。儘管我當時只是個孩子,但我的心意非常堅定。費了好大的勁,才說服父母讓我出國。於是我背起裝了帳篷的背包,搭上前往巴西的移民船「阿根廷丸號」,從橫濱港出發。這一切彷彿是昨天一樣歷歷在目。
「阿根廷丸號」花了兩個星期橫渡太平洋,最後抵達位於洛杉磯郊區的港口。我在當地沒有任何朋友,抵達當晚也沒有地方住,但雙腳踏在洛杉磯的土地上時,心中卻湧現出無法言喻的興奮與自由的感覺,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我自己也不明所以。從那天起,我展開了為期三個月的美國行,這趟旅程完全沒有目的地,在路邊搭便車,走遍美國大陸。這樣的舉動確實太魯莽,不過,我很懷念當年的勇氣。時間真的過得很快,想想那已經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。
現在回想起來,當年我只有十六歲,或許正因為年輕,才能兵來將擋、水來土掩,絲毫不以為苦。話說回來,能實現長久以來的夢想,也讓我擁有無可取代的珍貴收穫。
即將邁入二十歲時,我開始對北方的自然景緻感興趣。原本對於北海道的喜愛,在不知不覺間慢慢往北移動,蔓延至美國的阿拉斯加。當時我就打定主意,有一天一定要去阿拉斯加,而且這個決定就跟十六歲時執意要去美國一樣堅定。
上大學之後,有一天在神田一家專門賣原文書的古書店,發現了一本阿拉斯加攝影集。當時在日本很難找到與阿拉斯加有關的資訊,因此那本攝影集對我來說就像是聖經一樣寶貴。我翻遍了那本攝影集,每一頁都如數家珍,根本不用翻頁,我就能告訴你下一頁是哪張照片。其中有一頁內容相當吸引我,那是一張愛斯基摩小村落的空拍照片。在荒蕪一片的北極海上,有一個小小的村落……。我好想知道為什麼在世界的盡頭會有人類居住?他們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?這個想法串起了我與阿拉斯加的機緣。
我從照片旁的圖說得知那個村落的名稱,很想寫信過去,可是不知道該寫給誰。於是翻開英文字典,找到MAYOR(村長)這個字。最後決定這麼寫:
MAYOR
Shishmaref
Alaska U.S.A.
「我想去您的村子拜訪,我願意做任何工作,是否可以幫我安排,住在村民家裡呢?」
等了好久都沒收到回信,我猜想那封信一定沒有寄到村長手上。想想也對,我根本沒寫詳細地址,也沒寫收信人的姓名,怎麼可能會寄達呢?
就這樣過了半年,有一天放學回家時,我在信箱裡發現一封從國外寄來的信。寄件者是愛斯基摩村落的某戶人家。
信裡這麼寫著:「歡迎你隨時來,夏天是我們割馴鹿角的季節,你可以來幫我們……。」
信的內容相當簡短,到現在我都還記得,當初看完後簡直開心到站也不是、坐也不是。作夢也沒想到,遙遠的阿拉斯加竟然近在我眼前。
隔年夏天,我終於踏上阿拉斯加北極圈的希什馬廖夫村,與愛斯基摩家庭共同生活了三個月。在那段期間,我體驗到前所未有的生活,在北極海獵海豹、割馴鹿角、第一次看見熊、太陽永不落下的白夜,以及在日本難以想像的生存之道……。
這趟旅程讓我了解到:人類也在世界的盡頭生活著,這一點無庸置疑。最讓我感興趣的就是當地居民的生活型態,以及人們為了生存發展出豐富的生存之道。無論哪個民族生活在多麼不同的環境中,所有人都有一個共通點,那就是每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,而且無法替代。世界就是由這些無數的點串連而成。在希什馬廖夫村度過的三個月,每天都讓我有這樣的感受。那年夏天,我19歲(正確來說應該是20歲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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